足球之夜

时下流行一种句式：脱下××，我就是流氓！于是医生说：脱了白大褂我就是流氓！教师说：出了校门我就是流氓！警察说：脱下警服我就是流氓！……似乎放眼望去，神州大地全是流氓。真品流氓恐怕要下岗，因为他们反倒没什么可脱可放。

??流氓？这个词似乎在绝大多数语境中难以产生出哪怕一丝的褒义，打情骂俏之际当然要除外。我看到的最早的“氓”是在《诗经》中，说的是纯洁的没怎么开化的农民，兼有无产者的意思。不知何时起有好事者在它前面加了个“流”字，顿时变了味。“流”者，游移不定也，这就立马弥散出无组织无纪律目无纲纪国法的气味了。它有质无形，不受任何约束，爱到哪到哪，想咋的咋的，动辄招惹是非，挑起事端。太平时节里称霸市井，滋扰乡民，兵荒马乱便啸聚山林，曰“聚义”。又不理什么酸腐的是非曲直，评判体系混乱，全凭一时好恶。简言之，流氓总是任意妄为，公然践踏游戏规则。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内，“流氓”成了淫荡放浪的代名词，提起流氓必想起受辱的妇女。有此无良行径的便称“耍流氓”，人人喊打的。看着就贼眉鼠眼没安好心的也必是“流氓胚”。
??这样看来，“流氓”实在不是什么光环夺目的头衔，比起“荣誉教授”、“荣誉×长”的烫金招牌难听得太多。决计不会有谁在制名片时，于“×长×书记”下方标注“流氓协会总干事”字样的，否则就是找抽。既如此，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这样一个恶毒的骂人用语津津乐道，甚至颇为自豪地自我宣传自我标榜？好象一掀出流氓底裤示人，原先办不了的事情就忽地轻松搞掂了，原先看不尽的嘴脸就腾地和蔼可亲了，原先皱巴巴的面子就唰地神完气足了。这就不能不提到另一句时髦话：我是流氓我怕谁？敢情炫出流氓成色，便可令人望而却步，从而公然不守道上规矩乃至打破潜规则了。按常规办事总有人作梗，有这样那样的舆论虎视，有这般那般的身份桎梏，那就流氓！便利呀，爽当呀，毫无阻碍，直捣黄龙，不亦快哉！有这等好处，谁不想撕破假道学，立地成流氓？试问威赫赫爵禄高登者，喜滋滋攀龙附凤者，急吼吼追名逐利者，文诌诌满口锦绣者，颤悠悠自食其力者，谁不退避三舍？“好便好，不好便闹将起来”，“干他娘！”
??试看流氓手段的威力。地痞无赖这种小角色向来是跳出三纲，不屑五常，人见人怕，鬼遇鬼愁，不表。单说由流氓而成正果者。读了点历史骇然发现，由神授权的“君”们，有不少是地道的流氓！袁世凯不提，小丑。明太祖朱元璋，其人嗜杀成性，残忍绝情，有诗为证：杀尽江南百万兵，腰间宝剑血犹腥！涂炭生灵后还得意地夸耀呢。他做过和尚，当过乞丐，后来在义军中三掏两摸竟做了老大。登上大宝后缺德事也没少干，藏弓烹狐是拿手好戏。汉高祖刘邦，堪称极品流氓，读楚汉相争时我上吐下泻，不能卒篇。“白什么改了姓，更了名，唤作汉高祖！”就是公认的有道明君，也有流氓手段作杀手锏。搞出“贞观之治”的李世民，玄武门前面目狰狞。想当老大的赵匡胤，玩出了黄袍加身的把戏。他的弟弟更狠，一出烛影摇红便要了皇兄的命。凭心而论，统治中华数千年的封建君主们，哪个不流氓，哪个不是流氓？
??话说回来，在“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”的现代文明社会里，流氓哲学的大行其道多少透出玄机。它表明，一些本该顺理成章的事情按正常程序办理却四处碰壁，根本无法根据法律所规定的条款而获得权益，以至于必须采用流氓手段破釜沉舟才能正常进行。大呼“脱下××，我就是流氓”，与其说是对百呼不应的不作为者的底气不足的示威，不如说是金字塔底的自我安慰。制度流于形式，漠视国计民生，一定会导致公共道德的沦丧，成为流氓哲学的息壤。人人仰慕流氓，只是制度腐化在民众中的镜象而已。君不见，多少伤者马路躺，多少民工塔吊上，多少教师去上访！呼唤流氓！
??人人成为流氓，世界将会怎样？

人人成为流氓，世界将会是流氓世界.